115
一
庄贤者这一回又不知是睡去了多久。
不同的是，这次的睡梦仿佛更长一些，准确的说，他希望就此沉沦在梦里。这场梦似乎带着些大乔姑娘最喜爱的水果糖的味道，酸酸甜甜，从舌尖的味蕾一直蔓延到心田。
那是个奇怪的家伙，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，头上还扎了个马尾。一眼望去，只觉喧嚣聒噪，满身的尘世气息——他很不喜欢。但那人仿佛看不懂他明里暗里的表示，反倒三番五次企图偷他的鲲，令他苦恼不已。
开始的一味退避，使那人愈加猖狂无阻，乃至衍变成后来明目张胆地钓鲲。
“强盗，放下我的鲲！”
他只轻眠一会儿打了个盹，方才苏醒，便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偷偷摸摸躲在草丛后，缓缓拉动着一根细密的鱼线。鱼钩上绑着吃食，将自家的鲲一步步引诱远去。但见此幕，他睡意立即消了大半，皱起轻浅的眉，高声痛斥。无奈没睡醒的缘故，理直气壮听起来反倒更像气急败坏，只让对方挑挑眉梢，还了个状似轻嘲的笑眼。
庄贤者的话如打在棉花上，全泄了气，暗自心道，早晚向越人讨来药，让他吃些苦头。
“为什么要偷我的鲲……”失了鲲的守护，他只能缓缓循着那个不远不近的背影，还不忘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依旧精力旺盛的小蝴蝶，向着那人的背影无力质问。
前方轻飘飘传来一句回复，遥遥之音若有若无。
“偷鲲可比偷人容易的多，鲲来了，子休不就也来了？”
“……zzZZ”
“……”
二
梦中的情景似真似假，依稀可忆。
庄周慵懒地伸个懒腰，甩甩脑袋，将满脑子关于梦境的事倾泻而出。他掩唇轻轻打了个呵欠，惺忪睡意源源不止。
“公子醒了。”
突如其来的遥遥之语惊破了阒寂，冷不丁的一句话，令向来平静著称的庄贤者都吓得打了个激灵。蓦然回首，只见是一位身姿挺立满覆盔甲的将士的背影。
他未回首，又是如何知晓他醒了的？他碎碎念着。
本是初遇， 他却没来由的心生熟识之感。
像。
这个字节施施然从他心中钻了出来，惹得他一阵不知所然。
究竟是像什么，连他自己也摸不着头脑，只直愣愣望着那人。一时间，梦中的身影，竟欲隐隐与之交叠，尤其是那个马尾。他心底瞬时漏了一拍，梦中之人的顽劣形象瞬时出现在他的脑海，忙不迭的抱住了自己的鲲。
可那人却好像没留意到自己的动作，立枪而坐，挑逗着周遭缓缓绕飞的小蝴蝶，不胜惬意。
眼见此景，他一阵气恼地腹诽，手指微屈，轻搔着鲲的脑袋。
“这家伙，莫不是给我的小蝴蝶灌了些什么迷魂药吧。”贤者更是不忿，手掌悄悄攥成了小拳头，“真是个招蜂引蝶的家伙。”他小声嘟囔道，最终一语敲定，为对方下了判词。
等等……招蜂引蝶？他在心底默默重复了一遍，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，急急撇开视线。只是转瞬即逝的念想，他竟不禁红了面颊。
……估计，他也很招小姑娘喜欢吧？
若是小乔姑娘看见他，准保立刻弃公瑾而去。
他一阵异想天开独自唏嘘，半垂着头冁然而笑，惺忪的睡意也消去几分。只是没成想，那人竟留意到这细微的声动，回首莞尔，起身缓缓而来。萤蓝的小蝴蝶成群追逐着他的身影，在他身后扑腾起透明的羽翼翩翩而至，主动充当起了“护花使者”的角色。
真是些不争气的小家伙。庄周红着脸颊心道，却忘了自己也没有说这话的资格。
他近了，近了，最终在鲲前驻足……
“在下韩某人，名信。公子可唤某一声将军，或是重言。”
“韩……将军。”他轻语应着，不敢妄自呼其名讳，“在下子休。”
原来，他就是重言啊……子房先生视作知己之人。
三
原以为这韩将军只是匆匆过客，免不了驻留些时日就此浪迹天涯，不成想，他和鲲相处的清闲小日子至此画上了句号，听起来诗情满满的二人世界不复存在。
当然了，这都是庄周过了许久才幡然醒悟的后话，暂且不提。
事实上，庄贤者并不总是一觉过后仿佛过了一世纪。大多时候，他喜欢在云淡风轻的好天气，让鲲儿寻处开阔阒寂的湖畔，背着鲲儿偷偷打个浅浅的小盹儿。
可惜自家鲲儿像是和小蝴蝶一早就沆瀣一气，串通着偏不让自己收获一份甜甜的美梦——才刚刚入梦，小蝴蝶就翩翩然落在了鼻尖上，左蹦蹦，右跳跳，扑腾着蓝莹莹的小翅膀轻触鼻孔，惹得他一个小小的喷嚏，就把呼噜的小气泡打破了。再谈这早就记不清年龄的鲲，玩心一点儿不显少（庄周每每想起，总会用小手摸着鲲儿的头，自认了基因的空气遗传），专挑他酣眠正香的千钧一发之时，自顾自抖抖身体，把小主人一起抖醒，吓得贤者来不及发起床气，忙抱紧鲲儿战战兢兢，生怕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——好几次，他被甩到草地上翻了好几个咕噜，有了不小的阴影。
庄周对于两个小祖宗的恶作剧心知肚明，却只能哑巴吃黄连，不对，到他这儿就该是“庄周养祖宗”，欲哭无泪。
韩将军的出现改变了此等局势，可庄周非但没高兴地一觉睡得昏天黑地，反倒是忧心忡忡。
也不知为什么，只要韩信一出现在他的视线中，自家的小蝴蝶就立马扑棱棱追了过去，留下庄周一人，独自在风中凌乱。最后也只能长长一叹，学着那曾经所见的七旬老者，沉沉摆着头。若是能有那长长的白胡须就更像了，庄周心里想。
他轻轻拍了拍留下的鲲儿，露出一脸颇为赞许欣慰的表情。“还是鲲儿乖，回头把小蝴蝶喂你吃，哼唧。”
不想，鲲却一个劲儿忙着直摆头，发出细弱的叫声像是在讨饶。随即，啪叽一声，他就咕噜咕噜滚落在地。
他瞬间心里瓦凉，捂着胸口望着鲲儿扭着身子屁颠屁颠去找韩信的背影，在心中默默流泪，不忘将韩信骂了好几遍。不远的韩将军有感应般打了一连串儿的喷嚏，把他吓得差点儿又一咕噜。他忙不迭背转身子，口中祈求千万别被发现。
“祖宗大了不中留呀。”
至此，庄周的团宠地位一落千丈，俨然成了团气球。
在韩信视线的死角，他坐在又硬又凉的草地上，脸上现出一种“家养的白菜被猪拱了”的悲愤神情，只差一把鼻涕一把泪，直直拽着韩信的衣角讨聘礼了。
“韩，韩将军……！”如此数次，他终于是忍不住，身子稍稍前探，开口唤来了韩信。可刚一接触对方清澈含笑的眼眸，又立马沉沉坠下头，支支吾吾说不出个话来。
深吸一口气，庄周低着头，合上眼眸不敢直视。他暗自摸摸自家乖巧的鲲，最终下定决心，扬声问道：“你……你到底是爱慕我的小蝴蝶，还是觊觎我的鲲！”话毕，立马直直垂下头，下意识闭了眼，像是在等候韩信的终极审判。
脱口而出的问话令韩信甚是诧异，转而却是不住的低笑，忍得辛苦。这使庄周愈加纳闷儿，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愚昧的不自知，好不容易攒起些勇气，全然化为愤慨，双手攥成的两只小肉球，只差往韩信胸膛上砸。
“我觊觎你的人。”
四
说来也怪，自从与韩将军相识相知，他便再未梦见那位张扬跋扈，容貌像极了将军的男子。若非二者气质相距悬殊，他定会相信前世今生的姻缘论。
扪心自问，庄贤者并不反感那位梦中旅人。
他常常在半酣半醒间悄悄琢磨起来，若是将军有他一半的逍遥，或许有趣的多了，而不像如今这般……闷骚？不不不，将军大抵也只剩闷了。庄周不由得点头赞许自己的想法，眼角的余光倒一直偷偷往旁边飘，时不时地逗留在韩信身上。
“重言？”他用手指划拨着鲲之鳍，轻轻唤。远望去，倒有种百无聊赖的闲适。
韩信应声回首。
庄周反倒犹豫起来，小心翼翼斟酌字句，“将军，我曾梦见过一个同你相貌极为相似之人。只不过，那位却总喜欢偷子休之鲲。”说到这里，他不自觉撇撇嘴角。
“子休更心悦韩某还是那位公子？”韩信追问。
“这自然……将军更胜一筹。”庄周方提及二人相仿之处，尚未指出性格之异，便被直言相询，不禁脸颊烧烫，红霞上涌，话语声也极其低微，几近不闻。
“韩某亦心悦子休。”
五
庄周永远都不会知道，他每一次大梦过后，都会遗忘从前的记忆，只留下看似梦境的片段。
ps.不授权lof外的转载，致歉。
-
【信鱼】韩信的子休不可能这么可爱
评论(5)
